2016年11月25日 星期五

記憶的水蟻


「所有的記憶都是潮濕的」劉以鬯說。關於花蓮的記憶也是帶著濕氣,像一場夢裡的大霧。因為讀研究所的關係在花蓮待過幾年,第一天抵達時下著大雨,行李還在托運的路上,我在空蕩的屋子裡聽了一整夜的雨。像是一種預言,揭示著日後濃濃水氣的時光。

在花蓮的時光,多半的時候我是安靜的。縱谷裡的校園,地廣人稀,大多數的時間我都待在租賃的套房裡看書、寫字,可以整天都不和別人說一句話,吃喝就在便利商店打發。窗前對著山,海在遠遠的地方,那段日子我開始懂得一些文學、一些意象,也可以看見日子裡隱藏的細節:生活中所有的物件都繫著一條透明但發光的繩子,彼此相互牽引著。

記得夏季午後時常下起大雨,烏雲無預警地撲天蓋地襲來,像惡意的天使穿著灰色袍衣,雨毫不留情地落在圖書館前的草坪,我想起羅智成說過:「下小雨時,請接近草地」,智教教主的神諭,彷彿告訴我們草地裡埋著人類的救贖。大雨下至傍晚,大群的水蟻便從草地的深處飛出,水蟻嗜光,校園的每盞路燈都被水蟻吞噬。上萬隻的水蟻湧入警衛室,在狹小的空間裡不斷盤旋飛舞,在日光燈的照射下,水蟻的影子彼此重疊、移動,像是具象且濃稠的惡夢。駐守的警衛愁著一張臉、躲到門外,這場景好似希區考克的電影,帶著懸疑的恐怖感。水蟻在空中遷移、配對、繁殖後又回到土裡,像是一種儀式。儀式過後一切回歸日常,只剩下滿地的米白色的翅膀,風一吹全都消失。


在離開花蓮後,我時常想起居住在縱谷裡的日子,彷彿體內有條繩子不斷在拉扯……

印刻文學生活誌 2016.11

鐘的反面

鐘的反面意味著時間的縫隙吧。楊牧在〈風一樣的循環〉的開頭寫著「鐘的反面有人翩然蒞止,坐下/面對昨夜凋零一地的黃花」,昨夜與黃花都是不可挽回的頹勢。時光意識,在楊牧的作品中是一個常見的議題。或許對每個寫作者來說,都無時無刻感到時光的逼視,無論是老大無成的憂愁,或是成名要趁早...